1971年,金本位解体,美国进入了痛苦的十年滞胀。
1973年,石油美元建立。
八十年代初期,随着美国告别了七十年代的滞胀,石油美元开始稳定运行。
在石油美元之下,美国输出美元,沙特等国使用美元给石油定价,也使用美元进行石油贸易,沙特等产油国在得到美元之后需要根据协议投资美国的金融市场,包括国债、股票等,让美联储印出来的美元转一圈之后又回到了美国,通过这个流程美国就可以得到进口石油。美国在其它商品领域如法炮制,又得到了欧亚尤其是亚太国家的进口商品。
除了上述贸易循环之外,就是资本和产业输出。
在金本位下美元的扩张是受到严格制约的,央行需要有足够的黄金储备才能向市场投放美元,否则黄金就会被挤兑,金本位就无法维持。当石油美元建立之后,美联储开始使用美债等债券为保证金来发行美元,七十年代美国政府的负债率还不到40%,这意味着债务市场还有广阔的扩张空间,也就为美联储的美元发行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这意味着美联储具备了进行大规模美元输出的条件,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当通过印美元就可以获得进口石油和商品之时,加上当时美国的生产要素价格远远高于亚洲等地区,如果继续在美国本土从事制造业活动就变成了不经济的行为,同时美联储又具备了进行大规模美元输出的条件,那些国际企业开始进行资本输出、将自己的产业基地加速向境外尤其是亚太地区转移,产品再返销美国,让美国的铁锈带开始形成并不断扩大。
由此可见,这是资本利益最大化的时期,当然也是美国竭尽全力推动全球化的时期,只有全球化才符合资本利益最大化的原则。
但美国本土不同的行业、不同的人群参与这场资本盛宴的能力是不同的。
有些行业是可贸易的,当然会在全球化的过程中受益,最典型的是原材料行业、制造业和科技行业;有些部门是不可贸易的,比如基础设施、公共事业、房地产行业等。
对于大企业来说,他们有能力将自己的生产基地向海外转移,小企业出海的能力显然受限。
对于大学以上群体来说,他们更多地在大企业、科技企业工作,多数人就可以参与到全球化的浪潮中,也可以在这个过程中受益。但对于大学以下群体来说,他们参与全球化的能力不足,随着产业的不断外迁和铁锈带的形成让这部分人受到了伤害,成为受伤的人。
特朗普虽然是大学毕业,但也是一个受伤的人。
特朗普家传的生意是房地产,房地产是不可贸易的部门,是典型的本土产业。随着美国资本不断外流,随着美国制造业的不断衰落就会冲击产业工人群体,让房地产成了受伤的产业,而且2008年美国还发生了房地产泡沫的破裂。所以,在全球化过程中特朗普也是一个受伤的人。
在上世纪的最后二十年,这个受伤的群体是掀不起风浪的。
第一,上世纪二十年是美国的黄金二十年,随着航空航天、海洋经济、电子工业、自动化和互联网经济的崛起,就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新的就业机会,政府也有能力强化社会救助措施;
第二,当时亚太大国尚未加入世贸,铁锈带的形成还处于前期,受伤的群体并不太大。
但本世纪以来尤其是次贷危机之后就出现了截然不同:
第一,随着互联网泡沫的破裂让美国本土的经济增长出现了明显下降,亚太大国加入世贸之后为美国企业提供了广阔的市场空间,美国资本和美企开始加速外迁,让美国本土铁锈带的范围加速扩大,受伤的群体加速扩大。
第二,全球化是资本利益最大化的过程,这是自由主义壮大的过程,这当然会威胁到美国社会传统的生活方式,此时,保守主义开始抬头,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的冲突加剧,在今天,共和党主要代表的就是保守派或右派,而民主党主要代表的是自由派或左派。
第三,随着互联网泡沫破裂和次贷危机的爆发,再加上贸易逆差的加速扩大,就将美国政府的负债率推升到了高位,此时政府救助贫困群体的能力下降,社会基本矛盾开始恶化。
次贷危机之后,随着全球化进程中受伤害的群体不断壮大;随着保守主义的剧烈反弹;随着美国政府负债率的飙升对贫困阶层救助能力的下降;随着政府债务上升、美联储资产负债表规模的加速扩张,让美元的前景日趋暗淡,让保守主义和反全球化群体开始崛起。
崛起的标志当然是特朗普在2016年参选美国总统并最终当选,特朗普自己本身就是全球化过程中一个受伤的人,代表着这个受伤的群体,当然也成为保守主义的寄托。
2024年特朗普再次参选,下表是美国广播公司和益普索在27日公布的最新民调数据。
特朗普主要在三个群体中占据优势:
第一是白人,无论是白人男性还是白人女性中都有明显的领先优势,这显然与保守主义有关。
第二是50-64岁的人群,这应该也与保守主义有关,而且这个群体亲眼目睹了美国铁锈带的形成并扩大,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全球化过程中直接受伤的人。但65岁以上的人群中哈里斯领先,最可能的原因是这个人群基本都属于退休人群,他们更需要社会的照顾,这与民主党的纲领相吻合。
第三就是非大学毕业群体,他们参与全球化的能力不足,在这个群体中特朗普拥有11个点的领先优势。而哈里斯在大学毕业群体中具有22个点的巨大优势。
所以,支持特朗普的主要来自两个群体,第一是反对过度自由化的保守主义人群,他们要保护的是美国传统的生活方式;第二就是在全球化过程中受伤的人群和受伤的行业。
但如此一来,保守主义和自由主义的冲突就开始加剧,全球化和反全球化人群开始公开走上对立面,这就导致美国社会严重撕裂。因此就看到这样的现象,在其它欧美国家大选只是政见之争,彼此也不会搞人身攻击,无论大选结果如何,执政党与反对党选后都可以坐下来共同推动国家治理,但美国大选却贯穿着人身攻击,甚至互相之间扣上法西斯主义的大帽子,两党之间斗的是你死我活,不仅选举过程中斗,大选之后继续斗,源于两者之间的利益剧烈冲突几乎已经无法调和。
石油美元和全球化不仅导致美国社会的严重撕裂,还导致美国债务体系的恶化。
随着美国企业不断外迁,就导致美国对海外供给的依赖度不断上升:第一,这损害了美国本土的税源并压制了财政收入;第二,由于对海外供给依赖度的不断提高,为了保护美国的经济利益,就需要部署更多美军到欧亚地区,让财政支出不断放大。比如,伊拉克战争就非常典型,一旦伊拉克控制了中东的石油供给,就会威胁到欧亚大陆的工业产能,还会左右石油价格,对美国的海外供给造成巨大的威胁,这是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的根源。第三,随着铁锈区的扩大就会形成更多的困难人口,政府的救助支出压力越来越大。
在此要特别注意的是,美国经济严重依赖海外供给导致美国政府的海外支出增加,这些支出是全民负担的,但全球化的利益却主要由部分人群占有,这就导致了社会不公和贫富差距恶化。所以就看到,虽然欧美发达国家的社会体系和经济模式非常相近,但唯独美国是贫富差距严重恶化的国家,其恶化程度与非洲、南美的很多国家十分接近,见下图,他们都属黄色一档。贫富差距的恶化当然就会导致阶层对立,最终就会导致政治对立,这是目前美国大选两党之间你死我活的深层次根源。
当这种经济模式不断延续之后,最终就会导致贸易逆差的不断扩大和政府债务率的不断攀升,然后就是债务违约和美元破产,看看苏联老大哥在90年代的遭遇,这显然是不可承受的。
所以就看到特朗普的执政特点:
第一,在政治上与民主党势不两立,完全是一副拼命的你死我活的劲头,这是阶层对立和政治对立的外在表现,这是难以妥协的。
第二,通过关税壁垒阻击进口,抬升进口成本,即希望回收制造业,也希望为全球化过程中受伤人群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满足受伤人群的诉求。
第三,阻击进口降低美国经济对海外供给端的依赖度,加强自给,希望充实政府税收并降低政府海外支出。
第四,通过关税阻击全球化进程,严厉打击非法移民,满足保守主义的诉求,保护美国传统的生活方式。
特朗普高举关税大棒,看起来是一付战无不胜的样子,但本质上内心却在哭天抹泪。
当关税越垒越高之时,意味着本土供给端成本的快速上升,这就意味着美元的本土购买力在快速下跌,特朗普内心也只能哭天抹泪。比如,2018年美国对某国进口洗衣机加征关税之后,直接导致美国本土洗衣机零售价格上涨12%,这就意味着供给成本上升和美元贬值。所以,自从2018年特朗普政府打响关税战开始,国际金价就启动了上涨之路,这意味着美元新的贬值周期正式启动。
石油美元和全球化,已将美国分裂成了两个利益互相对立的群体,也就撕裂了美国。在本次大选中,一些左派人士说,如果让特朗普当选美国就完了,可即便特朗普不当选,即便没有特朗普,也还会有特靠谱、特不靠谱,……,这个受伤的群体已经形成,就一定会孕育出自己的利益代言人;也有一些右派人士说,让哈里斯当选美国就完了,可即便没有哈里斯,即便哈里斯不当选,也会有哈外斯、哈中斯代表这个利益群体,如果美国不能在石油美元和全球化难以为继之后找到弥合不同群体之间的分歧之路,找不到让双方可以妥协的经济模式,恶斗就会持续。
美国正在进行一场新的“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