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这个世界整体的预期就是,美联储的加息周期已经完成,利率已经来到了周期性高位,未来是通胀持续回落周期和美联储的降息周期,世界将再次回到“歌舞升平”的日子。
这种预期能实现吗?
第一,看事实。
下图是澳大利亚的通胀走势图,从今年开始通胀率已经拒绝下降,前五个月出现了明显的见底回升的态势,从1月的3.4%上升至5月的4%。
下图是美国的通胀走势图,2023年6月美国的cpi达到最低点的3%,此后的11个月一直拒绝下降,最新的数据是5月的3.3%
下图是欧元区通胀走势图,2023年11月来到最低点2.4%,此后一直在这个数据之上徘徊,五月反弹至2.6%,六月回落至2.5%。
美国、欧元区、澳大利亚的通胀走势并不那么乐观,仅从图形观察,未来继续向上的机会应该是无法忽视的。
第二,通胀出现这种在相对高位初步见底企稳、甚至有可能再次回升的态势,可以理解吗?应该是比较正常的事情。
先说一个宏观经济学的概念,中性利率。
中性利率也被称为长期利率或自然利率,是指既不会刺激经济,也不会打压经济的利率水平。一般情形下,中性利率的变化比较缓慢,源于它是由人口、社会制度、国际国内宏观经济环境、科技进步等诸多宏观因素来决定,在短期数年甚至十几年内都不会出现明显改变。
现在美联储委员们认为美国中性利率的中值是2.6%。
美联储从2022年上半年到2023年年中将基准利率从0-0.25%提升到5.25-5.5%,很大程度就是基于这个中性利率做出的决定,他们认为这个基准利率水平已经足以抑制通胀,让通胀回到自己的预期目标2%,同时也可以抑制资产价格过热。
但是,很多事情都坏在“但是”上,2023年9月20日美联储议息会议结束后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关于中性利率的水平,只有到达那里才能知道。他同时认为,中性利率可能已经上升。
美国前财政部长萨默斯明确地说,目前4.1-4.2%的中性利率是合理的猜测,这与鲍威尔的观点吻合。
我个人认为,中性利率已经明显上升是确定的事情。
2.6%主要还是基于全球化基础上形成的基准利率,但目前美国的人口结构和经济结构已经出现了非常明显的变化:
首先,疫情之后大量移民和非法移民加速涌入,美国人口结构的变化加快,比如美国正在面临房屋的结构性短缺,这明显与移民加速涌入有关;
其次,世界主要国家正在不断切断相互之间的产业链联系,全球化环境已经明显不在,这导致全球资本投资收益率的快速下降。比如,美国正在加紧限制高科技产品向其它大国出口,这会导致科技行业资本投资收益率的下降,还在对其它经济体加征高额关税,也会导致其它国家资本投资收益率的明显下降;
再次,全球化解体之后欧亚大陆的地缘形势正在加速恶化,各国必须将大量的金融资源、人力资源、基础物资和科技资源投入到军备和军事活动中,这些资源并不产生经济效益,只能产生安全效益。所以,这是美国经济环境剧烈变化的时期,中性利率的上升就是顺理成章的,当然,现在谁都没能力判断它到底在哪里,就像鲍威尔所说“只有到了那里才知道”。
中性利率越高,就当前美联储5.25%-5.50%的利率水平而言,对于经济的紧缩效应就越小,反之紧缩效应就越大。也就是说,如果目前的中性利率高于2.6%,目前5.25-5.5%的利率水平对经济的紧缩作用就比预期的要小,也就达不到预期的紧缩程度,就不足以抑制通胀让通胀回落到目标区间,也不足以抑制资产价格过热,也就是说基准利率并没有加到位。
这应该就是美国、澳大利亚欧元区的通胀迟迟无法回落到目标区间的原因。
第三,为什么央行的大人物不将利率水平加到位?
我不认为央行的大人物并不知道上述问题,是源于他们不敢将基准利率加到位。
次贷危机之后世界进入了经济史以来唯一的零利率/负利率时代,这带来了债务的超级膨胀,对于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有疑问。
传统来说,政府负债率80%就是警戒线,但现在,主要国家的政府负债率基本都已经上升到100%以上,美国达到了约130%,意大利达到137%,日本更达到250%,这么高的负债率简直就是天文数字的存在,这也是企业债券超级膨胀的时代。这都是长期低利率/零利率/负利率带来的结果。
这些债券在谁手中?大部分都在金融机构手中。
一旦美联储将利率从零拉升到足以抑制通胀和资产价格过热的水平,就意味着比现在的基准利率5.25-5.5%更高,这会带来三个问题:
首先是负债主体的债务成本上升的幅度更大。本财年美国政府的赤字率将达到7%,这些赤字主要是债务成本所推动,当然也与全球化解体需要重构重要产业链、军备和军费支出增长有关,一旦赤字率继续上升,相当于美联储直接引爆美国政府的债务危机。
其次,随着基准利率剧烈上升意味着债券价格剧烈下跌,基准利率上升的幅度越大,债券价格的跌幅越大,持有这些债券的金融机构的亏损就越大,由于债券价格下跌已经导致硅谷银行等中小银行倒闭,一旦继续加大加息幅度就有可能威胁到更多中大型金融机构的生存,美联储就有可能直接引爆类似大萧条或次贷危机类似的危机。
再次,居民房贷、消费等债务体系都是在零利率时期配置的,利率上升的幅度越大,对居民债务和需求的威胁也越大,这也是制约美联储加息进程的主要要素。
结论就是,是零利率时期形成的债务体系制约了美联储的加息行动。
未来通胀的动力在哪里?
第一,美国经济增速已经回落,去年三季度、四季度和今年一季度,美国经济增速分别是4.9%、3.4%、1.4%,加上美国的消费已经遇冷,信用卡利率已经飙升至至少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的最高水平,见下图,这说明美国经济已经趋于低迷。
这意味着美国实体经济的资本投资收益率正在下降,投资风险在上升,资本就会从实体经济领域不断溢出。
这庞大资本中的一部分会进入价格领域兴风作浪,目前美国房屋正在遭遇结构性短缺,房价的持续上涨显然与资金推动有关,而房价是最基础的价格,未来有可能推动全面的价格反弹。另一个就是油价,这是全球地缘政治极为紧张的时刻,石油价格就会享受更高的溢价,一旦地缘政治出现风吹草动就会有大量的资金涌入推动价格上涨,进而推动全面通胀。
第二,这是全球化解体的时刻,各大国都在将自己的优势产业链武器化,全球产业链不断断裂和产业链武器化会持续推高商品与服务的价格。
第三,地缘矛盾恶化时期,全球海运线路将长期遭到威胁,红海危机已经严重推高了全球海运指数,见下图。未来这种情形有可能会愈演愈烈,海运活动在全球都将成为风险之旅,推动运输成本的上升。根源在于全球的海上警察已经无法正常旅行自己的职责,欧亚大陆近海海域的制海权就会区块化,当每个国家或组织都以自己的规则或领袖意志管理自己的近海海域之后,海运的风险和阻力就会无限放大,海运价格随时都可能飙升到不可思议的水平。
一旦通胀再起升势,这是美国一些学者一直都在担忧的事情,世界将会怎么样?有两件事将会平行出现:
首先是,通胀再次上行会严重打击家庭的债务体系进而打击美国、欧洲的需求,随着全球需求的快速萎缩,会导致全球经济增速的剧烈下滑,失业问题恶化会导致很多国家爆发严重的社会危机。
其次是,当全球经济增速剧烈下滑之后,各国的财政收支平衡就会被破坏,再加上高通胀会剧烈推高政府债务成本,政府大概率会普遍违约。当代主权货币的价值是依靠国债背书的,国债是货币发行的保证金,当国债违约之时意味着货币集中违约,货币价值的暴跌就会剧烈地推升通胀。
这是经济快速下滑加上通胀恶性发展的超级滞胀组合,是实物货币的强大动力,也是人们的生活水平和包括债券在内的金融产品价值集体扑街的大时代。
说到这里,我不能肯定这是一个必然的剧本,因为美国经济增速回落和消费趋冷又有助于抑制通胀的发展,未来的通胀是在央行降息之前就开始反弹、还是在开始降息之后才迅速反弹?也是有疑问的。
您认为上述的剧本会实现吗?
普京打响俄乌战争,彻底撕下了全球化的外衣,让全球化加速一拍两散,有可能就会形成一种无解的局面,主要国家的财政已经枯竭,央行进退失据,让这个世界的需求和债务面临集体扑街。
我们可能在进入前无古人、也难有来者的特殊时期,由此就可以理解,为啥19世纪中后期的经济全球化解体之后导致了两次世界大战,当本国的社会问题无解之时,向外输出矛盾就成为部分国家唯一的必然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