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喜欢水边居住的习性,大约是受了我的童年生活的感染,以致伴我到中年。我在深圳九年,有五年是居住在香蜜湖畔,走到阳台上或者夜晚打开卧室的窗户,香蜜湖的粼粼水波,随光流淌,令人心驰神荡。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我的童年、外婆、舅舅、小溪、竹林,还有一直护卫我的表哥,有时想着想着,热泪盈眶。
来上海工作后,当然首选的是黄浦江,可是看见江景的房子,实在太贵了。这个房价简直不是人定的,贼贵贼贵,实在让人遗憾,只好选择了现在居住的苏州河边。平时没事,可以在河边散散步,夜晚,起码也能享受河上吹过来的习习凉风,还是别有一番风情。
鲁迅先生也曾记录了他的童年居住生活,那是名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也是我们少年时代的必修课。童年最重要的当然是童趣,而童趣在现在都市已经很难找到了。真不知道,失去童趣的下一代人,是否还有一颗正直善良的心,是否还有体恤天下苍生的热诚,是否面对社会的不公敢于呐喊,是否面对掠夺和欺诈还能揭露,是否还有天下即我我既天下的胸怀?而这一切都是一个民族文化复兴的基础,是一个国家经济发展的人文氛围,是一个社会和谐的素质保证。如果人心坏了,这个民族真是没治了。而人心的涵养,正是决定于童年是否充分享受童趣的纯真。
我的童年,父母下放在偏远山区,婆婆家里人口很多,于是,就把我寄养在外婆家中。想起童年,我闭上眼睛,脑子里立马浮现出的,就是外婆慈祥的笑容,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想起早已故去的外婆我还是鼻子发酸,眼泪夺眶而出,不得不中断我的写作。
外婆家和我的老家相隔不远,但是,我的家在九江市中心的甘棠湖边,外婆家住在庐山的山中,屋后是一片翡色的竹林,竹林下有一汪清澈的泉水,舅舅特地挖了一口井,供家里饮用,并向全村人提供。这口井水啊,甘甜甘甜,无论我在深圳、北京还是上海居住,再也没能喝上这么甘美的水了。我去外婆家里的时候,外婆家里刚刚盖起来新房,一间厨房,一件中堂,两间带有阁楼的卧室,是一个典型的庐山农家小院。
很小的时候的许多事,是父母亲后来讲述的。父母把我放在外婆家中的时候,悄悄背着我返回下放的地方,一到晚上,我找不到妈妈,就向外婆要奶吃,而外婆已经没奶,仍然让我衔着奶头睡觉。稍大一点后,外婆插秧,我就在田里玩;外婆种菜,我就在菜地跑,和村里的表兄弟们捉迷藏,一次在芝麻地奔跑时还摔了一跤,芝麻杆差一点伤着眼睛。舅舅在附近工厂上班,每个周末回家,我稍微懂事后,就去村口等舅舅回家,而舅舅一准在周六的太阳落山时出现在村口,于是,我就跑上前去,抢来舅舅手上的包,那里一定有我要吃的东西……
后来,我开始读小学了,也就是我有记忆的童年的开始。学坏,抢女表妹吃的玩的;躲在阁楼上把表哥的玩具手枪,卸了装,装了卸,还总是把一些零件弄没了;外婆家祖传下来许多铜钱、古董、金银器,都被我偷偷拿到外面换糖吃,不仅我自己吃,还给小表兄弟们吃。终于有一次,大概是非常值钱的古董,被我准备拿出去换糖吃时摔破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外婆的严厉,让我跪在门槛上,开始时,外婆抽着水烟,什么也不说,只是不停的抽烟,最后,开始给我讲所有做人的道理,那是我第一次得到的关于读书、交友、如何帮助人、怎么成为有用的人的系统的启蒙教育。这时我才知道,我每一次从家中偷偷拿出去换糖吃的东西,外婆一清二楚,但她没有阻止,因为东西不重要,让我长大成材才是最重要的。
童年的乐趣开始改变了,我懂得扫地、洗碗、擦桌子这些基本家务,还陪着外婆一起去河边洗衣,帮助种菜、干农活。这时我才发现,我童年生活的地方是多美美妙。外婆家面前是一条小溪,从庐山山上流下来的溪水,穿过乱世、丛林、山坳,用几百年上千年的坚忍不拔,流出了一条十分明亮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乱石水流交错,形成了独特的水流声,既有平静的水面,在阳光下闪烁粼粼波光;又有跳动着白色的小浪花水涧。河的对面,是一个天然园林式的小山坡,主要分布着樟树和竹林,山风吹来,竹林起舞,樟树奏乐,和溪流声一起汇成不同凡响的交响。冬天,我在这里採冬笋;夏天,在这里抓鱼。这条小小的河啊,至今还流淌着我童年的快乐。
现在都市的儿童,已经很少有时间浸润在自然的山水中,享受无穷的美妙和乐趣;也不能让自己的智力在山水间发育的自然开朗。都市的儿童,很多东西都是刻意而呆板的,有些甚至是家长逼出来的,自小就让他们的心灵受到人为的扭曲。真的希望,让儿童们的居住生活,多感受自然,从小培养耐劳和宽容,热爱自然。只有热爱自然,才能真正热爱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