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松:特朗普,捶胸顿足!

2018年美国特朗普政府发动了贸易战,虽然对全球所有主要经济体的输美钢铝普加关税,但最主要还是针对中国,对中国绝大部分输美商品都加征了高额关税。到了拜登政府上台之后,不仅维持了特朗普政府时期的高关税政策,还对中国电动车、电动车电池、太阳能电池板等加征了更高的关税,电动车的关税更高达100%。

 

多数人认为,这是美国对中国主动挑起贸易战,是给中国发展使绊子,这事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前面已经说过,二战结束之后至六十年代以前,美国即是一个消费大国,也是一个生产大国,是可以保持生产与消费平衡的经济体。但从本世纪开始,美国已经变成一个纯粹的消费大国。从贸易收支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美国的变化轨迹,随着制造业的不断外迁,美国从七十年代开始产生贸易逆差,八十年代的里根政府时期贸易逆差规模开始放大,虽然克林顿政府执政的九十年代美国的贸易逆差状况有所改善,但从本世纪开始,随着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之后在全球制造业版图和贸易版图的地位快速上升,美国的贸易逆差快速扩大,甚至可以用一浪高过一浪来形容,见下图。

也就是说,从80年代开始美国的生产活动减少了,本世纪开始出现了剧烈减少,但美国依旧可以通过加大进口来满足自己的消费需求,所以人们经常说美国已经是一个消费大国。

如果一个家庭减少生产,收入就会减少,就没办法支撑家庭消费,美国的生产减少之后,又怎么支撑自己的消费哪?

不断有朋友说,美国有先进的农业、先进的科技、先进的军工,等等,这些都可以支撑美国的消费。上述强势行业确实可以为美国带来服务或贸易顺差,但却没有改变美国从80年代开始总体贸易逆差不断放大的趋势,所以,这些说法只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

问题就在美元的国际储备货币地位上。

二战时期世界还实行金本位,到了二战结束之后,全球四分之三的黄金都流到了美国,欧亚各国在战后发现了一个尴尬的事实,如果继续使用金本位,手中并没有足够的黄金以支持本币金本位。此时,各国只能无奈地使用金本位的美元代替黄金作为储备来发行本币,这就是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由来。金融专家们经常将布雷顿森林体系形容为伟大的创新,或形容为美国人的阳谋,这些都是扯淡,只是当时的时与势而已。

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之后,黄金成为美元的储备货币,而美元则成为全球的储备货币,并取代黄金获得了在国际市场上的定价权。

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按照原理来说美元就失去了在国际市场上的定价权,但美国却使用军事外交手段将美元的定价权保留了下来。

美国宣布美元与黄金脱钩之后,这意味着美元正式违约,这就遭到了全球尤其是欧洲国家的大甩卖,就在美元的国际储备货币地位和国际定价权即将翘辫子之时,1973年时任美国国务卿的基辛格游说欧佩克的老大沙特使用美元结算石油,同时暗示沙特如果不同意的话就有可能面临伊朗的局面。早在1953年的时候,美国中情局策划了一场针对伊朗的革命,时任伊朗首相默罕默德·摩萨台被推翻。沙特王室想到摩萨台的结局,也就同意了美国人的要求,开始在全球以美元定价并结算石油。要注意的是,人类的经济史本质上就是能源的利用史,能源是所有工农业活动的基石,当石油作为最主要的能源开始使用美元定价并结算之时,美元也就顺理成章地取得了其它商品的定价权,保住了在国际贸易中结算货币的地位。当美元保留了国际定价权和贸易结算的权力之后,各国就需要储备美元,美元的国际储备货币地位就保留了下来并一直持续到今天。

根据美国与沙特之间的协议,沙特还必须要将盈余的美元购买美国国债,如此一来美国向石油市场输出美元之后,又能通过沙特等国的投资活动回收了美元,实现了资本收支的平衡。同时,沙特还要根据协议负责游说其它欧佩克成员国以美元定价并结算石油——这就是黄金美元解体之后石油美元的由来。

通过美国人的这一番操作,虽然黄金美元解体,但又建立了石油美元,美元在国际市场上的定价权没变,在国际贸易中的结算货币地位也没变,看起来值得敲锣打鼓地庆祝一番。

就在美国人欢庆的时候,也敲响了美元国际储备地位的丧钟,当然,也酝酿了美国作为一代帝国衰落的路径,理由有以下两点:

第一,战后在美国占据全球四分之三黄金储备的情形下,只有美元有资格实施金本位,美元具有了独一无二的垄断地位,其它国家只能甘当小弟,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当美元解除金本位使用美国国债为保证金来发行美元之后,美元就变成了债本位,这种情形下每个国家都可以发行自己的国债,都可以发行债本位货币,美元一统天下的垄断地位就被自己打破了。

但由于当时世界各国的经济规模与美国相比都还比较小,货币存量比较低,也就无法真正威胁美元的地位。

但世事总是不断变迁的,随着二战重建的结束以及美国产业的不断外迁(下边还会重点阐述产业外迁这件事),欧亚经济体就不断壮大,最终,欧洲国家联合起来成立了欧元区,开始发行欧元并在1999年正式流通,由于欧元区的经济规模与美国差不多,不仅在欧元区内部的贸易活动中使用欧元结算,对中东国家、对俄罗斯的能源贸易中也开始使用欧元结算,欧元区的对外贸易也逐渐使用欧元结算,美元的国际储备货币地位被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这是美元告别金本位实施债本位、丧失垄断地位之后的必然结果。

中国加入世贸之后,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已经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同时还是第一大进出口国和第一大石油进口国,当然就有理由要求在对外能源贸易中使用人民币结算,在对外贸易中推行人民币结算,然后就是广大南方国家使用本币进行双边贸易结算,去美元化必然成为潮流——这依旧是美元告别金本位实施债本位、丧失垄断地位的必然结果。

因此,美元的金本位解体之后,虽然暂时维持了在国际能源市场和国际贸易活动中的定价权以及结算货币的权力,但由于美元已经不再是金本位、不再是王,就为美国退出国际储备货币地位打开了大门,这是美元衰落的开始,也是美元向全球征收铸币税的能力持续下降的过程。

第二,在与沙特签订协议之时,美国已经成为石油的净进口国,当沙特以美元定价石油并用于石油贸易结算、然后又将石油收入投资到美国国债和金融资产之后,这相当于美国政府发债、美联储印美元,然后用这些美元购买沙特等国的石油,最后这些美元又随着沙特的投资活动回到了美国,这基本就等于是空手套白狼。

既然可以在石油市场上空手套白狼,美国人为什么还辛辛苦苦从事制造业哪?为什么不能在其它商品领域空手套白狼哪?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国家可以抵御这样的诱惑!

所以我们就看到,随着石油美元的稳定运行,从八十年代开始美国的产业开始不断外迁,这一时期的搬迁目的地主要是东南亚、东亚等地,当中国加入世贸之后,又开始加速向中国搬迁,这一时期是美国竭尽全力推动全球化得时期,1989年的华盛顿共识就是最根本的标志!产业向外搬迁之后美国人又通过印钞进口自己所需的商品,东亚、东南亚各国收到了美元之后转身投资美国国债、企业债和股票等金融资产,又实现了美元的回流,美国人再次实现了空手套白狼。

随着空手套白狼的不断持续,美国的贸易逆差从八十年代开始不断放大,本世纪以来快速放大,这就是上面第一张图反应出来的趋势。

随着美国产业不断外迁,贸易逆差不断扩大,美国本土的铁锈带就开始形成并不断扩大,这让美国的财政收入增速连续承压,但随着空手套白狼的不断持续,政府支出却会不断放大,最终导致政府的负债率持续上涨,次贷危机资之后更出现了飙升,现在已经达到近130%这样的危险水平,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美国国债是美元发行的保证金,国债高度就膨胀意味着美元的信用下降,这是非常典型的廉价美元政策,与二战结束之后通过马歇尔计划所实施的廉价美元政策相比更加严重。

任何人都知道,次贷危机之后的零利率时代是很多特殊因素集合在一起的结果,零利率更是人类经济史上唯一的一次,纸币不断贬值但利率却维持在零,这违背了最基本的常识,这显然是不可持续的。当告别零利率回归正常利率之后,这样的高负债率就会让政府面临破产的危机,政府债务就只能违约,而政府债务违约就意味着美元破产,看看苏联卢布破产的过程,这显然是无法承受的灾难。

因此就会得到这样一个结论,次贷危机之后美国政府的负债率迅速飙升至100%以上的危机水平,意味着全球化随时可能过渡为逆全球化,源于这样的趋势继续下去美国就只有破产。这就是我在2012年出版的《如松看货币之道》中论述的内容,也是认为2018年美国会发动贸易战、今年初认为贸易战会再掀高潮的原因。

当美国面临政府债务危机之时,意味着空手套白狼已经不可持续,至少需要压缩空手套白狼的规模,此时美国政府该怎么办?

美国与对美贸易顺差国通过协商压缩美国的贸易逆差,这种谈判是无法取得结果的,源于随着产业的不断外迁美国可输出的商品与服务范围已经大幅缩窄,就无法平衡逆差,剩下的唯一办法就只有增加关税,这是捶胸顿足之后的唯一做法!

增加关税之后,本土的通胀就会上升,美国人手中的美元购买力就会下降,这可以阻击进口;关税提高之后,非美国家的对美出口成本上升,也可以阻击对美出口。美国人这样做的目的是推动产业回归,压制空手套白狼的规模,避免国债和美元陷入破产的境地。这与谁当美国总统无关,是美国国家利益的需要。

美国川普政府如期在2018年7月6日打响了以提高关税为核心的贸易战。全球化意味着全球逐渐统一关税,这是自由贸易的基础,美国政府独自对其它国家提高关税显然违背了全球化的精神,这意味着全球化开始解体,对《如松看货币之道》中的预判给予了验证。

既然美国发动了关税战,这意味着美元购买力开始加速下跌,所以,纽约金价在2018年7月摆脱了2016-2017年形成的盘局开始向上突破,这与美国政府的关税行动高度吻合,见下图,市场永远不会欺骗任何人。

2018年7月美国打响了贸易战,表面看起来这是跟中国过不去,本质是美国自身内在的要求,既然美国主动通过推动美元贬值以摆脱贸易逆差不断扩大对美元和美债造成的破产威胁,这意味着美元危机正式启动!

使用关税这种技术性手段来缓解贸易逆差不断扩大对美元美债造成的破产威胁,其作用十分有限,有以下几个原因:

第一,美国产业大规模外迁之后,这意味着发展制造业的人文环境、产业工人环境开始流失,要想重建这种环境,如果没有特定的机缘几乎是不可能的,由奢入俭难,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这里的机缘包括新技术的大规模应用,欧亚大陆爆发大规模的战争,等等。

第二,通过高关税推动美元贬值之后美国政府的负债率并未得到改善,反而还在不断恶化。美国政府的负债率从2017年的约104%上升至目前的约125%,又上升了21个百分点,说明美国政府过去7年的努力毫无效果,美债危机还在加剧。或有人说,美国政府负债率上升是疫情的原因,疫情导致政府负债率上升是欧美社会的普遍现象,但多数国家疫情之后的政府负债率都出现了很明显的下降,但唯独美国依旧维持在高位,所以美国的问题主要还是经济模式所带来的问题,无法拿疫情做借口。

第三,美元加速贬值就会将美国推入高通胀、高利率时代,进而让美债收益率上升到高水平上,这显然会推升政府的债务成本,加剧政府的债务危机,而美债危机就是美元危机。

等等。

所以,这种简单的技术手段不可能改变现在的运行趋势,决定美元和美债危机还会不断深入。

美元危机会持续多长时间之后美国经济才能实现再平衡?美国今天的情形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有一些可比性。

二战之后美国使用廉价美元政策,这就是人们熟知的马歇尔计划,再加上韩战的冲击,导致美元危机从1962年爆发并在六十年代一直持续,到1971年美元不得不正式违约,这就是金本位解体,整个七十年代美国经济都是滞胀模式,滞胀是经济增长停滞而通胀不断发展,在本质是美元加速贬值的过程,也美元危机的表现方式。一直到八十年代初期,随着海洋技术、生物技术、航天技术、电子技术等开始重塑美国经济,再加上石油美元开始稳定运行,美国经济才实现了再平衡。

但六七十年代美国政府的负债率只有50%左右,今天的负债率却已经超过了120%,这意味着今天的美元危机与那时又有非常明显的差异。

历史从来不会简单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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