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与德国之间总有一种无形的关系。
一战后期伟大导师从德国回到了沙俄,然后就有了十月革命,沙俄变成了苏俄;二战时期小胡子和大胡子联手瓜分了欧洲;战后,即便冷战时期苏德之间的能源联系也从未间断,到本世纪这种能源联系达到鼎盛,以至于德国40%以上的石油天然气都来自俄罗斯。虽然双方之间爆发了两场大战,即一战时的东方战场和二战时期的苏德战争,但无法割舍双方之间的那种联系。
苏德之间的无形联系是如何建立起来的?或许要从古罗马说起。
罗马文明在欧洲历史上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
西罗马在476年灭亡之后,除了定都君士坦丁堡(今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东罗马帝国继续传承着罗马文明的衣钵之外,罗马帝国的头衔在中西欧地区也在不断传承。
在西罗马帝国衰落与灭亡的过程中,法兰克人开始崛起。
486年,法兰克人建立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此后定都巴黎的法兰克王国在6世纪至8世纪不断向莱茵河流域扩张,到查理曼时期达到最盛,囊括了中西欧的大部分地区,成为一个大帝国。
800年,查理曼被教皇加冕为“罗马皇帝”,成为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之后的第一位此头衔的拥有者。
843年,法兰克王国分裂为西法兰克王国、中法兰克王国和东法兰克王国。西法兰克王国的疆域大致就是今天的法国,中法兰克王国的疆域大致包括了今天的荷兰、比利时、卢森堡、法国的一小部分、瑞士和北意大利,见下图,中法兰克后来被东、西法兰克瓜分;而东法兰克的疆域则是今天的德国、奥地利、捷克等。
962年,东法兰克王国称罗马帝国,国王奥托被教皇加冕为罗马帝国皇帝。罗马帝国在1157年到1512年改称神圣罗马帝国,在1512年到1806年又改称为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史学家亦称之为“德意志第一帝国”。
18世纪,普鲁士王国崛起,普鲁士与奥地利大公国在德意志境内不断争夺,导致神圣罗马帝国的权力逐渐被普鲁士、奥地利两国瓜分,促成了德意志的二元化,皇帝也不再能对旗下诸侯国拥有实际的约束力。
1806年,法兰西皇帝拿破仑在第三次反法同盟战争中胜利后,将十多个德意志邦国组成了一个莱茵联邦,并迫使末代皇帝宣布解散神圣罗马帝国,神圣罗马帝国就此灭亡。
到这时,风光无限的拿破仑认为自己继承了法兰克王国的正统,是“法兰西王国第四王朝”。拿破仑在1804年加冕皇帝时握了一下查理曼大帝的十字圣球,并且戴上了他的皇冠。帝国纹章上也放上了鹰的图案,这参照的就是罗马军团的鹰旗,同时,鹰也是查理曼大帝的符号,如此一来,拿破仑就把自己喻为罗马帝国和查理曼大帝的继承者。
但拿破仑罗马帝国继承人的地位并未被教皇加冕,更像是从德意志人手中抢来的。
德意志民族拥有强大的生命力,1871年,在普法战争中获胜之后德意志再次统一,帝国于凡尔赛宫宣告成立,这就是今天的德国。
1871年成立的德意志帝国继承了神圣罗马帝国的法统。他们认为古罗马帝国是“第一罗马”,西罗马帝国是“第二罗马”,自己是“第三罗马”,皇帝的头衔就叫“凯撒”。
德国人在论述其帝国历史时,又将“神圣罗马帝国”、“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定义为“第一帝国”,1871年-1918年的德意志帝国为“第二帝国”,魏玛共和国在1919年成立并于1933年失败后,小胡子要为德国重新夺回荣耀,志在重建“第三帝国”。
不仅拿破仑法国要抢夺德国人手中罗马帝国继承人的地位,另一个德语国家奥地利也认为自己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继承人,考虑到原本奥地利是东法兰克的一部分,其继承人的地位也算名正言顺。
德意志第二帝国和奥地利帝国的旗帜都是鹰旗,都来自罗马军团的旗帜,与俄罗斯的国徽几乎一样。
下图是德意志第二帝国国徽
下图是奥地利帝国国徽
下图是俄罗斯联邦国徽
1861年意大利王国独立之后,也认为自己是“第三罗马”,这也可以理解,罗马就是意大利的都城。
总的来说,德国作为罗马帝国继承人的成色更足,源于东法兰克王国国王奥托在962年被教皇正式加冕为罗马帝国皇帝,然后代代传承。
古罗马在中西欧地区不断传承的同时,在欧亚大陆的交界地区也在不断地传承着。
古罗马东西分裂之后,在395年分别建立起西罗马帝国和东罗马帝国,东罗马帝国又称为拜占庭帝国,定都君士坦丁堡。西罗马帝国灭亡之后,东罗马帝国不断走向兴盛,鼎盛时期曾经收复了大部分的欧洲故土,包括都城罗马,见下图。
公元1453年5月29日,来自小亚细亚的奥斯曼帝国攻陷了东罗马的都城君士坦丁堡,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巷战中殉国,历时一千余年的东罗马帝国就此灭亡,国祚达到1480年的罗马帝国也正式终结。
夺取了君士坦丁堡的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也将自己看做是罗马帝国的继承人,直接自称凯撒。
然后就开启了“第三罗马”的历史。
欧洲将古罗马称为“第一罗马”,也将定都君士坦丁堡的东罗马称为“第二罗马”,而传承“第二罗马”的就被认为是“第三罗马”。
公元1185年,贵族出身的阿森兄弟在保加利亚的东北方举行起义,反抗并最终打败了东罗马驻军。1187年,东罗马帝国宣布承认保加利亚独立,这就是保加利亚第二帝国。从13世纪开始,保加利亚经济快速发展,城市增加,在13世纪早期国力达到鼎盛,疆域最广,东西均至海,南抵北色雷斯,其领土大致涵盖了今天的保加利亚、科索沃、北马其顿、阿尔巴尼亚、塞尔维亚和希腊的一部分,见下图。
1242年,蒙古帝国的拔都大军曾经入侵至此,并导致保加利亚阿森王朝的灭亡。
到14世纪,保加利亚第二帝国已经衰落,皇帝亚历山大为了提高国家的声望将首都命名为大特尔诺沃,意为“帝都特尔诺沃”,这是由君士坦丁堡的斯拉夫语名Tsargrad“帝都”而来,意为大特尔诺沃继承了东罗马的君士坦丁堡,而且这种继承关系也得到了君士坦丁堡牧师卡利斯图斯一世的承认,他说:“保加利亚首都大特尔诺沃继承了君士坦丁堡的名字和荣耀。”
1393年,保加利亚第二帝国被奥斯曼帝国征服,一群保加利亚牧师来到俄罗斯,并把第三罗马的概念带到俄罗斯,第一次让俄罗斯人知道了什么是“第三罗马”。
但仅仅知道了“第三罗马”还没用,俄罗斯并不能拥有“第三罗马”的继承权。
在基辅罗斯时期,基辅罗斯大公弗拉基米尔于989年在今天克里米亚半岛上的塞瓦斯托波尔接受了东正教的洗礼,并将东正教定为国教,从此接受并传承东罗马的宗教和文化,而基辅罗斯是现代俄罗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的起源。东罗马帝国灭亡之后,俄罗斯帝国的前身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迎娶了东罗马帝国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侄女索菲亚公主,而巷战中战死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并没有自己的子嗣,索菲亚公主就成了东罗马的继承人,根据当时欧洲的继承传统,伊凡三世确实可以认为自己和自己的后代就是东罗马帝国的继承者。
传承了东罗马的宗教和文化,又迎娶了东罗马帝国的继承人,让伊凡三世和后世的历代沙皇都认定自己就是“第三罗马”,是罗马帝国的继承人。
既然德国和俄罗斯都是罗马帝国的继承人,都是第三罗马,在国家的行为方式、宗教和思想领域就有了更多的相通之处,让两国之间具备了罗马帝国传承上的联系。
可俄罗斯沙皇继承的不仅是“第三罗马”的荣誉,还有艰巨的任务。
东罗马的首都君士坦丁堡随后成为奥斯曼帝国的都城,这就是现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而东正教的圣地索菲亚大教堂也在君士坦丁堡,沙皇既然继承了第三罗马,就需要收复东罗马的都城和东正教的圣地,否则继承人的地位就难以名副其实,这就有了十二次俄土战争。持续的俄土战争虽然未能夺取东罗马的都城和东正教的圣地,未能彻底达成战略目标,但却将奥斯曼帝国送进了历史,沙皇的对手换成了现代的土耳其。
沙皇叶卡捷琳娜二世时期,俄罗斯在黑海方向上取得了重大进展,她继承彼得大帝的先业征服了黑海海岸的克里米亚半岛并建立起新俄罗斯,下图浅黄色区域就是当时的新俄罗斯,基本就等于现在的东乌克兰,沙俄在新占土地上建设了一系列新城,包括敖德萨、尼古拉耶夫、叶卡捷琳诺斯拉夫(今天乌克兰第四大城市第聂伯罗)等。
1783年5月13日,叶卡捷琳娜下令组建黑海舰队。
克里米亚半岛是弗拉基米尔大公接受东正教洗礼之地,也是将东正教定为基辅罗斯国教之地,控制了克里米亚半岛才能控制黑海,无论从人文还是地理来看,这里都是俄罗斯帝国头顶上的明珠。为了控制黑海并夺取君士坦丁堡和索菲亚大教堂,就必须建立一只强大的海军,这就是黑海舰队的使命所在。所以,黑海舰队是历代沙皇的心头肉,最先进的战舰、最先进的装备、最精锐的将士都优先配备给黑海舰队。
拿破仑战争结束之后,沙皇尼古拉一世继承叶卡捷琳娜二世的脚步继续推进征服奥斯曼帝国的军事行动,1853年7月,沙俄陆军出兵攻占了奥斯曼帝国的属国多瑙河公国,多瑙河公国位于今天的罗马尼亚境内,黑海舰队则在锡诺普海战中将奥斯曼帝国的海军彻底摧毁在港口之内,尼古拉一世已经可以遥望君士坦丁堡和索菲亚大教堂。
但就在这个时候英法联军越过土耳其海峡冲进了黑海,克里米亚战争爆发,战争的结果是黑海舰队全军覆灭,沙俄虽然惨败但却保住了克里米亚半岛的控制权,因为没有真正的输家,克里米亚战争又被称为是一场没有输家的一场战争!
1917年至1922年的苏俄内战时期,黑海舰队得以重建。
苏联解体之后,克里米亚半岛被划归乌克兰,俄罗斯黑海舰队则租用克里米亚半岛上的塞瓦斯托波尔港口。
叶卡捷琳娜二世是普京的偶像,他在不同场合都曾经表露这一点,当然就要踏着她的足迹走上征服克里米亚半岛和君士坦丁堡之路,所以,2014年乌克兰内部动荡时期他果断出兵夺取了克里米亚,从此被称为大帝。
普京发动俄乌战争的目标就是要恢复新俄罗斯,恢复叶卡捷琳娜二世时期的版图,但最终,在陆地战场陷入长期消耗战的同时,黑海舰队却全军覆灭,通向君士坦丁堡和索菲亚大教堂之路再次遥不可及。
普京,“第三罗马”梦碎!